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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扬波 2018-05-23


         老编的话: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、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。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?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?本号延续“卌年”“校园”“同窗”等专题,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,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。 


作者简介

1975年高中时期于仓夹道


叶扬波,北京人氏,曾居住于仓夹道、三里河三区、喜报胡同、二道关、庙上、台基厂、榄杆市等地。小学曾就读于北京小学二年、三里河第三小学二年,后随母亲赴河南某五七干校四年,就读于五七中小学。回京后就读于北京61中学三年,高中毕业后赴北京市怀柔县黄花城公社插队两年。恢复高考后于1978年3月就读于清华大学基础课教学研究部数学师资班,并于1981年7月提前一年毕业。后赴美留学深造。近年在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兼职。


原题

昨日黄花到清华



1977年的高考在酝酿阶段我就有所耳闻,知道此事在教育部阻力很大,时任教育部长刘西尧坚持认为高考招生时机尚未成熟。高考无望,我就利用插队的假期,到西安、洛阳、郑州旅游去了。在郑州时,突然接到家里的一封信,说是邓小平拍板高考,叫我马上回北京复习。


1977年高考复习前在洛阳龙门石窟 


火速回京后,一直指导我学习数论的老教授,也吩咐我先别学数论了,全力复习准备高考。教授并且发了话,让我考上大学以后再去见他,意思是考不上大学就别去了。


我当时在北京市怀柔县黄花城公社社办农场插队。回到农场后,农场的各位领导得知我要高考,非常支持,特准我休假三个月,回北京城里复习备考。这三个月的假不是我请的,而是农场领导主动批给我的,我当时的感动和感激心情不能言表。


我们农场的几位老支书、老场长都是1940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党员老干部,当年带兵打仗,南征北战,建国后回乡务农。现在回想起来,他们当年的决定代表了他们对我的期望,对我日后的发展起了关键性的作用,恩重如山。


三个月的复习不在话下。当年报志愿是在高考之前,这可是极为困惑的一件事。我想那时没有多少考生对自己的水平有底,如何报志愿我和我父亲伤透了脑筋。最初的倾向是南京大学第一志愿,后来又倾向于兰州大学第一志愿。后来我妈发话,在北京考试为什么不报北京的学校?为什么要跑到兰州那么远?这样我才最终报上了三个志愿:清华大学、南京大学、复旦大学。


事后和高人谈起,大家都说这个志愿报得极不合理:清华要是没进去,南京和复旦也不可能进去。尤其是把复旦列为第三志愿,人家是要生气的。77级北大号称百废待兴不招数学专业,所以北京的数学考生的三个志愿基本上都依次报的是清华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、北京师范学院(现为首都师范大学)。当时我插队孤陋寡闻不知此事,直到事后去北师大参加数学系的舞会才从舞伴处得知。


高考定于1977年12月10~11日,我们的考点在黄花城公社下面的九渡河公社。我们农场的地点在黄花城的庙上,距离九渡河25公里。当年没车,这个距离不可能当天来回。正好我母亲的同事迟大夫在黄花城公社卫生院工作,她专门在卫生院给我找了一间小房间,我提前一天住了进去。


从黄花城公社卫生院到九渡河考场还有11公里呢。12月10 早上黄花城的所有考生沿着公路奔向九渡河,有生产队、大队派车的,有搭车的,有坐手扶拖拉机的,有骑自行车的,也有走路的,真是万箭齐发。我跟着朋友们挤上一辆卡车,顺利到达九渡河考场。在这样的交通状况下去赶考肯定会出问题,第一天就有考生没准时赶到考场而错失高考。


77级高考理科一共5门,政治、语文、数学各占100分,物理、化学各有50分。数理化考完之后,我的信心大增。据日后对照评分标准,数学应得98分,物理49,化学48。数学的题目我半个小时就作完了,接着花了一个半小时检查,这让人家残忍地扣掉的两分是一道简单的几何证明题要求写定理,我没写。


77级北京高考数学卷中我最得意的是参考题,有四道微积分题。当时我已经自学了菲赫金哥尔茨的《微积分学教程》八册中的六册半,做这四道题目自然得心应手。考卷上说:“参考题的分数不计入总分,不作为录取不录取的根据,只是作为录取之后能否跳级的参考。”所以我也无从知道这四道参考题对我的录取到底起了什么作用。


这份得意被12月11日下午的语文考试给打消得一干二净。记得当天中午,一群朋友敲开考场附近的一户老乡家,躺在人家的热炕上休息聊天。一位哥们儿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在背语文的要点。有人嫌他烦,让他别背了,告诉他临时抱佛脚背了也没用。


这一句话果然言中了,一发下理科语文,空荡荡的卷子上只有一篇作文题目: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。当时心里就在想这是什么鬼题目。我在这1977的一年里,插队干活,闲时读读微积分、数论,夏天旅游了一圈,接着就是复习高考。


照现在的话说,我草民一个,哪里配战斗?三个月的复习,对于语文作文,我好歹记住了一句话,写作文动笔前一定要先立意。就为了这个立意,我整整呆坐了半个小时,一个字没写。


比较来比较去,最后我不得不决定写我这一年如何抓紧机会向老教授学习科学知识,这个立意也真实地反映了我在这一年里向老教授讨教数论的经历。但是在当年向科学进军的强大宣传气氛中,文章要真是这么写,一定是官腔十足,满篇两报一刊文字。


风檐寸晷,当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,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,内心极不满意。后来北京高考优秀作文结集出版,最感动人的一篇开头第一句话到现在还记得,到现在还催人泪下:没有什么会比自己孩子的第一声哭声更能提醒你已经步入中年。


相比之下,我的高考作文算是我这一辈子最厌恶的文章了,好在没别人读过。批卷老师虽然一定读过,但由于名字盖上了,也不知是我的。所以自己写的恶文能够没有人读,能够被淹没也是一大幸事。


考完语文,高考结束。和大伙儿搭车回到黄花城,剩下的14公里就只能靠步行了。好在半路上碰上一位老乡赶着马车,搭车上去,省了不少脚力。慢慢的马车一晃一晃的,我看着远山近水,语文考试的阴影还在脑际晃动,前途未卜。


既然农场对我这么好,我高考完了就一定要坚守岗位。如果能录取,最坏的打算以第三志愿上复旦,我也要在农场干活坚持到最后一班岗。就这样子我一直干活干到了三月份。


那一天我在我们农场的最高一片坡地上和大家干农活,中午食堂送饭的伙计从半山向我高喊:叶扬波!下来拿清华录取通知书!我听了当时就一愣,还真录取了!赶快向带队干活的副支书请了下午的假,下山办手续去了。


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公社邮电所打长途电话向家里报告。老娘一听就埋怨我,说同事朋友的孩子们一个星期前就接到了录取通知书,其中还有两位同学被录取到了我同一个班,欢天喜地地庆功宴都吃了好几顿了,你怎么现在才知道?


我说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,当然是天高皇帝远呗。由于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晚,当时离规定的报到第一天只还有三天时间,不能多说废话了,必须赶紧办手续。


当年上大学还必须要有单位政治审查,后来也听说确实有人政审不过关结果上大学路程颇多坎坷。我们的农场确实是好,以最快的时间为我办好了政审。


续的最后一步是去公社人民武装部转户口,大约当年公安归人武部管。我兴致冲冲地进了人武部办公室,赫然发现办公室里满满一屋子插队女知青正围着人武部长聊天。人武部长人很热情,马上就帮我办好了转户口的手续。


带着两个大包和所有手续,我坐长途汽车从农场先到了怀柔县城,再转车在报到的前一天傍晚回到东直门的家。第二天一早上骑上自行车,拖上简单的行李就去清华报到。


我是第一个到达九号楼的报到地点的。和班主任陈老师办完手续,到宿舍一看,地还没有扫过,所以第一件事是找笤帚扫地。宿舍要住六个人,有三个上下铺,一个单人床。我既然是第一个报到,当仁不让,占了那个单人床。铺好被褥,在床头贴了一幅老虎画,就动身回家。


后来听说一位同学在报到时问陈老师,咱们的微积分是按三段式教法教吗?这句问话把站在一旁的常熟城里来的一位同学听得一愣,觉得这个班的同学怎么都这么厉害。


我之所以要这么早来报到,是为了当天赶回农场搬我其他的行李和箱子。报到一共三天,第四天开学。在黄华城公社插队的一位世交同学,考得怀柔县理科状元359分,北大物理系录取。他联系了一辆卡车,我要搭他的车把剩余的行李运回北京。


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农场了,我带上了家里的海鸥4C相机,买了一卷120处理胶卷,准备利用报到的第二天时间和我插队的同学们合影留念。


农场领导知道我们同学要告别,特准大家一天假。我们于是又以各种方式搭车14公里从农场到了公社。我们的农场在山上,下山的公路一路下坡。谁要是初学骑车下山,一路刹车,闸皮都会得给磨没了。以后有了经验,一刹都不刹,风驰电掣,瞬间到达。到了公社,我先请所有插队同学在公社饭铺吃了一顿饭,十几个人十几个菜,也请了正好碰见的副书记。然后大家到黄花城水长城合影。

1978年3月与插队同学们在黄花城长城下合影



回京后冲洗了胶卷才发现,这卷处理胶卷的背纸有破口,所以从第二张照片开始,背纸撕裂,遮挡了部分胶片,所照的全废了。所幸这第一张是好片,这也是我们农场插队同学的唯一一张合影,极其珍贵。多年后读到某位摄影大师让学徒去外地拍摄某一场景,就让带一张干板胶片。读到这个故事时我在想,哈哈,我当年就这么做过,一张片子完成任务。


报到的第三天运行李。这位找车同学是公社模范,交际甚广。他当年的女友是怀柔县副书记的千金。车是他找来的,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两位同学搭车运行李。车到怀柔县城,专门开到副书记家楼下。张兄上去和女友寒暄话别,我们一伙人在楼下车里等待许久。


我在开学的第一天早上重返清华。进了宿舍,那五位后来的同学非常惊讶,说一直看着这单人床的铺位不见人影,都在猜是不是上一届的学生没有搬走。所幸他们没有把我的铺盖扔掉。

1978年3月在清华大学9号楼占的床位


大家要问清华这开学第一天学什么?这开学第一天不学什么,是去天安门广场参加群众集会。我已经忘了这场游行是为了什么目的,好像是支持亚非拉。只记得喊口号之余,游行一路和新认识的同学们聊天一路,特别是认识了世交大个子同学。


在广场休息的时候,有两位游客指着我们“清华大学基础课”的大红旗说,上了清华大学还在基础课,这大学上得有什么意思呀。当时我没敢搭腔。事实上,我们的系当时的全称叫清华大学基础课教学研究部,分数学、物理、力学、化学、生物、外语、政治几个教研组,清华里真正的系都是工科。


我们的班叫作数学师资班,简称数师班或者数七班,是为基础课数学教研组培养师资的名义开办的。全班40人,25人北京招生,5人河北,5人江苏,5人上海。我们班高考最高分是北京市东城区状元,满分400分,她考了389分,可见我班招生分数线之高。


后来我见到了不少同年级其他系的同学,都说当年也是报的数师班,接到录取通知后才发现让学校给转到别的系了。基础课教学研究部开学后又补招了一个走读班,有七八个走读班同学分到数学师资班。为了等他们入校,我们3月20日开学后复习了几周,才开始正式上课。

在清华大学主楼前阅读在八面槽外文报刊门市部3毛5购买的美国原版报纸:美国共产党机关报《The Call号角》 


至于我的高考分数,我不知道。要是想查,得去怀柔县教育局查,我没去。或者问一下我们的招生老师也就是班主任陈老师,我也没问。我总觉得,既然已经被学校录取了,就算是考试不及格,也都无所谓了。


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推送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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